“小說”及其亞文類名稱的英譯探究

　　摘要:“小說”及其亞文類名稱的英譯是一個復雜的問題，誤譯的現象在期刊和辭書中都并不鮮見。英語中的fiction與novel的含義并不相同，二者與漢語中的“小說”概念也均不一致，需根據情況來選擇準確的譯詞。作為泛指，“小說”應當譯作fiction，而不是novel，因為novel指的是長篇小說。在小說亞文類的劃分上，英語文學界和中國文學界皆尚存在不同的意見。就當今漢語小說的實際情況而言，應當劃分為四種亞文類:長篇小說、中篇小說、短篇小說和微篇小說。其中最后一種亞文類的命名歧出紛紜，而以“小小說”和“微型小說”最為通行，但最合理的命名則是“微篇小說”。“中篇小說”和“微篇小說”各自具有多種譯名，而其合理性各有差別，經過辨析，可以甄選出最合適的英語詞來作為譯名。

　　關鍵詞:小說,長篇小說,中篇小說,短篇小說

　　相關論文投稿刊物：《小說月刊》創刊于1989年，由吉林省文聯主辦。文學刊物。倡導大眾文學，追求雅俗共賞風格。主要欄目有：卷首、特別推薦、南腔北調、生存、官場、舊味、醒俗、傳奇、隱秘。

　　一“小說”與fiction和novel

　　在《新世紀漢英大詞典》中，“小說”給出的譯詞有兩個:novel和fiction[1]1792。在《英漢·漢英文學詞匯手冊》中同樣如此[2]148。那么，novel與fiction的區別是什么呢?小說是可以隨意地譯作novel或fiction，還是需要根據情況來選擇不同的譯詞呢?

　　1.“小說”與novel先看novel。

　　在《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》中，novel釋為“afictitiousprosenarrativeofbooklength，typicallyrepresentingcharacterandactionwithsomedegreeofrealism”[3]1503。從這條釋義中可以看出，novel包含四個要素:fictitious(虛構的)，prose(散文體)，narrative(敘事性作品)，ofbooklength(書的篇幅)。而《現代漢語詞典》對“小說”的釋義為:“一種敘事性的文學體裁，通過人物的塑造和情節、環境的描述來概括地表現社會生活。”[4]

　　1443對比起來，漢語中的“小說”沒有體現“散文體”和“書的篇幅”這兩個要素(字面上也沒有出現“虛構”，但“人物的塑造和情節、環境的描述”就是“虛構”的體現)。我們再看《中國大百科全書》，其中“小說”詞條的釋義為:“一種以散文形式敘述虛構性內容的文學體裁，也指以這種體裁寫成的文學作品。”[5]534-535顯然這條釋義與《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》中novel的釋義更為相近，“散文形式”“敘述”“虛構性內容”幾個字樣都寫得相當明確，唯獨缺少了篇幅方面的要素。而與《現代漢語詞典》相比，則多出了“散文形式”的要素。

　　那么，“小說”是否一定為散文形式的呢?我們會很自然地想到一個詞，就是“詩體小說”。普希金的《葉甫蓋尼·奧涅金》(YevgenyOnegin/EugeneOnegin)就是“詩體小說”最著名的代表作品之一。顯然，“詩體小說”的存在意味著小說并不都是散文體的。怎樣來看待這個問題呢?在不列顛百科全書和英語維基百科中，《葉甫蓋尼·奧涅金》均被稱作“novelinverse”[6-7]。

　　由此可見，novel也并不都是散文體的，也可以是詩體的。英語維基百科在novel的釋義中提到“normallyinprose”[8]，即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、通常來講，novel是散文體的。然而這實際上又并不都是是否嚴謹的問題，還涉及文體分類觀念的不同。一個顯然的問題是:“詩體小說”與“敘事詩”的區別是怎樣的呢?是否所有的“詩體小說”都可以歸為“敘事詩”?若將所謂的“詩體小說”都作為詩而不是小說來看待，小說當然也就都是散文體的了。釋義的差別反映的是在文體的區分上尚未取得共識。

　　也就是說，不論是小說，還是novel，都普遍是散文體的，也都存在著用詩體(inverse)來寫的作品是在范疇之內還是之外的問題。這一點并非小說與novel的區別，兩者的區別在于，小說的定義不涉及篇幅上的問題，而novel則有篇幅上的特征，也就是“ofbooklength”，不列顛百科全書中的“ofconsiderablelength”[9]，《文學術語詞典》中的“ofbeingextended”[10]504，英語維基百科中的“relativelylong”[8]，措詞不同，但都指向了一個共同的含義，那就是長篇。至于長到多長才算長篇，還是《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》的提法較為明確:“ofbooklength”，也就是達到了可以單獨作為一冊書來出版的篇幅，采用《牛津英語同義詞學習詞典》的表達就是“longenoughtofillacompletebook”[11]114，這才叫作novel。

　　在《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》[3]1503《英漢·漢英文學詞匯手冊》[2]44《麥克米倫高階英漢雙解詞典》[12]1419《朗文當代高級英語詞典》[13]1719《牛津英語同義詞學習詞典》[11]114等辭書中，novel給出的譯詞均為“(長篇)小說”，也就是說，novel往往被譯為“小說”，但實際上指的僅僅是長篇小說。這意味著，在不強調篇幅的應用場合，novel可以譯作“小說”，但是反過來，包括非長篇小說在內的整體性的“小說”概念，是不應譯成novel的。在《中國大百科全書》中，“小說”詞條給出的英譯詞是novel[5]534;《文學術語》中“NovelandNovella”給出的譯詞為“小說和中篇小說”[14]154;中英對照本的《文學術語詞典》中novel詞條譯為“小說”[10]505———諸如此類，都是不準確的，會對讀者產生誤導的。

　　2.fiction與novel再來看fiction。

　　“Anovelisanyrelativelylong，writtenworkofnarrativefiction，normallyinprose，andtypicallypublishedasabook.”[8]英語維基百科中的這句話將novel與fiction的關系表述得很清楚:fiction之中的較長的敘事性文字作品就是novel。而英語維基百科對fiction給出的解釋也是很翔實的。“Fictionistheclassificationforanystoryorsettingthatisderivedfromimagination—inotherwords，notbasedstrictlyonhistoryorfact.Fictioncanbeexpressedinavarietyofformats，includingwritings，liveperformances，films，televisionprograms，animations，videogames，androle-playinggames，thoughthetermoriginallyandmostcommonlyreferstothenarrativeformsofliterature(seeliteraryfiction)，includingnovels，novellas，shortstories，andplays.”[15]這段話闡明的是，fiction指的是各種各樣的虛構藝術，包括文字作品、現場表演、電影、電視節目、動畫、視頻游戲、角色扮演游戲，而在原初和最通常的意義上，指的是敘事性文學，包括長篇小說、中篇小說、短篇小說和劇本。不列顛百科全書的釋義為:“Fiction，literaturecreatedfromtheimagination，notpresentedasfact，thoughitmaybebasedonatruestoryorsituation.

　　Typesofliteratureinthefictiongenreincludethenovel，shortstory，andnovella.ThewordisfromtheLatinfictiō，‘theactofmaking，fashioning，ormolding.’”[16]顯然，這里是在文學的范疇內來闡釋fiction的，簡言之，fiction就是虛構文學。這個詞來自拉丁語fictiō，fictiō指的是制作、加工、鑄造的藝術。這段話中又指出，fiction的類型包括“novel，shortstory，andnovella”，即長篇小說、短篇小說和中篇小說�？偠�言之，并非所有的小說都可以稱作novel，novel指的僅是長篇小說，而作為藝術類型的fiction，有廣義和狹義之分，廣義上指的是各種形式的虛構藝術，狹義上指的是虛構文學。就狹義來講，fiction的范疇也比小說要大，因為還包括劇本等其他虛構文類，而小說的范疇又比novel要大。也就是說，漢語中的“小說”在英語中并沒有概念范疇完全對應的詞。雖然中國現代的“小說”概念是在西方文學的影響下形成的，但是中國現代小說并非全然的舶來品，而在中西文學的交融之中兼有橫向的吸納與縱向的傳承，創造了既是現代的又是中國的“小說”概念。

　　3.“小說”譯名的選擇

　　那么，翻譯時又應當怎樣選擇“小說”的譯名呢?作為泛指，就應當譯為fiction;若實際上指的是長篇小說，就可以譯作novel，這樣也較為確切。其實，就fiction文學層面的意義來講，最重要的虛構文學就是小說，而在小說當中，長篇小說的地位又最為重要。如《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》在fiction的釋義中提到“especiallynovels”[3]800。也就是說人們在應用一個概念的時候，往往將其看成其中最為重要的、最具代表性的類別。

　　所以，在文學的語境下，fiction(虛構文學)很多時候指的就是小說，而小說又常常指的就是novel(長篇小說)。然而應用中的模糊并不意味著就可以忽略概念之間的差別，就可以隨意地混用。而最為常見的一種誤用就是將(中)短篇小說也譯為novel。例如，在期刊的英語標題中可見“NovelsofChekhov”“LuXun’sNovels”的字樣，可實際上契訶夫與魯迅的全部小說作品都是中短篇，都是從來沒有寫過一篇novel的。

　　二“小說”亞文類的劃分及其譯名的甄別

　　很多辭書在“小說”詞條的最后會提及小說亞文類的劃分。如《現代漢語詞典》:“一般分為長篇小說、中篇小說和短篇小說。”[4]1443《現代漢語規范詞典》:“可分為長篇、中篇和短篇等。”[17]1446《辭海》:“按其篇幅一般可分為長篇小說、中篇小說、短篇小說等。”[18]2093《中國大百科全書》:“可分為長篇小說、中篇小說和短篇小說”[5]534-535。現在我們就來看小說亞文類的英語譯名問題。

　　1.“中篇小說”的譯名

　　前面已經分析過，英語中的novel對應的是漢語中的“長篇小說”，反之亦然，“長篇小說”對應的英譯詞就是novel。而“中篇小說”的英譯名就較為復雜。《新世紀漢英大詞典》給出的譯詞有三個:“medium-lengthnovel;novelette;novella”[1]2111�！队�漢·漢英文學詞匯手冊》則更是給出了五個譯詞:“long-shortnovel;long-shortstory;novelette;novella;shortnovel”[2]163。應該說，“中篇小說”的含義并不復雜，但是從譯名的多樣性可以看出，命名的角度還是有著明顯的差異的。相應地，這些譯詞所體現出的義涵也都是不盡一致的。

　　上述兩種辭書中共出現了“中篇小說”的六個譯名。medium-lengthnovel、long-shortnovel、shortnovel這三個復合詞都是由一個表示長度的詞加上novel構成的。medium-length是中等的長度，short是短的，而long-short應理解為介于長短之間的，也就是中等的長度。基于前面對novel與fiction含義的分析，顯然可見，medium-lengthnovel和long-shortnovel這兩種構詞混淆了novel與fiction的區別，照字面來理解，“中篇小說”成了“中等長度的長篇小說”，那么“中篇小說”與“長篇小說”也就不是并列的關系了。在shortnovel這個譯名中，novel指的應當是“長篇小說”，因為倘若理解為“小說”，那shortnovel就成了“短篇小說”了。這種構詞雖然沒有混淆novel與fiction，但還是將“中篇小說”劃入了“長篇小說”的范疇之內，而未能正確反映兩者之間的關系。總而言之，“中篇小說”的英譯，不應當采用包含novel的復合詞。

　　至于long-shortstory，是將“小說”對譯為story。而盡管短篇小說在英語中叫作shortstory，但story作為單獨的一個詞，通常指的是“故事”，故事與小說密切相關，某些時候小說可以被稱作故事，但故事畢竟不等同于小說，性質和范疇都不一樣。longshortstory在字面上是“中篇故事”，而不是“中篇小說”。當然，這個詞可能是按照用long修飾shortstory的意圖來構造的，那樣的話，其含義就成了“長的短篇小說”，是被歸為短篇小說了，而且按照這種構詞方式，long與short之間是不應該加連字符的，否則正確的理解就是long-short作為一個整體來修飾story了。而novelette和novella，顯然都是novel的同源詞。-ette這個詞綴表示的是“小”，是“littleone”[19]。

　　那么，novelette即小的novel。由此來看，novelette與medium-lengthnovel等詞存在著同樣的問題。而在英語文學中，對novelette的定位情況可分作兩類:一為“shortnovel”(如《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》[3]1504《麥克米倫高階英漢雙解詞典》[12]1419)，一為“betweenashortstoryandanovel”(如韋氏英語詞典[20-21])。可見，英語世界對于novelette是否為與novel和shortstory并列的單獨的小說亞文類，是存在不同意見的，而不像“中篇小說”在漢語世界的地位這樣明確。然而與medium-lengthnovel等詞有所不同的是，novelette是英語中用來指稱“中篇小說”這種文類的專門用語，雖然它有時被定位為shortnovel，但shortnovel往往是用來解釋novelette的釋義性用語。

　　再則，漢語中的“中篇小說”最初就是作為novelette的譯詞而誕生的。1923年，鄭振鐸在《文學的分類》一文中創造了“中篇小說”一詞來翻譯英語novelette[22]。1929年，鄭振鐸又在《中國小說的分類及其演化的趨勢》一文中介紹:“中篇小說蓋即短的長篇小說(novelette)。他們是介于長篇小說(novel)與短篇小說(shortstory)之間的一種不長不短的小說;其篇幅，長到能夠自成一冊，單獨刊行，短到可以半日或數時讀完了它。”[22][23]334其實“短的長篇小說”與“介于長篇小說(novel)與短篇小說(shortstory)之間”這兩種定位是矛盾的，如前所述，這也正是英語世界對novelette之定位的實際分歧之所在。而說novelette“長到能夠自成一冊”，恰恰符合novel“ofbooklength”的特征，就此而言，novelette的確就是shortnovel。不過，后來中篇小說擺脫了起初的尷尬身份，堪稱與長篇小說、短篇小說鼎足而三。

　　現今《人民文學》《收獲》《十月》《當代》等最具影響的文學期刊均開設有“中篇小說”專欄，各種中篇小說選本多不勝數，更有《中篇小說選刊》和《北京文學·中篇小說月報》這樣專門的選刊。

　　三結語

　　“小說”翻譯成英語，作為泛指，應當譯作fiction，而不是novel。在英語中，novel指的是長篇小說，fiction的范疇則要比小說大得多，在最寬泛的意義上，指的是一切虛構藝術，而在文學領域，fiction往往僅指小說。

　　小說的亞文類，現在中國的辭書中還普遍采取三分法，但就實際情況來講，篇幅最短的一種應當是自成一類的�，F在對這種小說亞文類有著多種稱呼，最為流行的兩個名稱是“小小說”和“微型小說”，然而“微篇小說”的命名才是最具合理性的。也就是說，小說應當分作長篇、中篇、短篇和微篇四種亞文類。其合適的、準確的、推薦的英譯詞分別為:長篇小說—novel;中篇小說—novelette/novella;短篇小說—shortstory;微篇小說—mini-story(ministory)。

　　參考文獻

　　[1]惠宇.新世紀漢英大詞典[M].縮印本.北京: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，2004.

　　[2]謝宇.英漢·漢英文學詞匯手冊[M].上海: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，2014.

　　[3]牛津大學出版社.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[M].2版.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，編譯.上海: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，2013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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